和论文搏击中

【双Leo】新婚艳尔

*阿诗勒隼×容齐。古风,9.2k一发完。

*来点逆和亲,来点先婚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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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人都在议论,说六皇子要成亲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都城人杰地灵,走两条街能途径八户皇亲国戚,每逢春夏吉日,各个府上的公子姑娘有了亲事,各个也都是排场盛大,走街串巷,能让沿途的百姓拿到不少讨喜的铜板或者碎银。


天家子嗣结亲,也就是车辇更豪华些,哪里值得用茶余饭后的闲暇时间谈论?见惯了钟鸣鼎食的百姓也不会太感兴趣。照以往,顶多谈论几日,新鲜劲儿一过,也就将其置之脑后了。


偏偏这次六皇子成亲,却似乎别有不同。议论并未随着时间渐渐冷却,反倒日渐甚嚣尘上,越发热闹。


无他。只因六皇子要娶的人,来自北境。



且说北境,原被中原称作蛮夷之地,倒也不是境内人茹毛饮血未开教化,而是民俗民风与中原大不相同。境内草原千里,民众以游牧为生,居无定所,又生性好战,曾经与启国打过不少仗。


两方恩怨已久,若是长此以往,谁也逃不了好。然而,近些年启国内整国风、与民众休养生息,这几年国力愈发强盛,相应地,北境也愈发难以比肩。加之两国商贸来往越发频繁,无需再以抢掠夺取粮草盐铁,慢慢地,北境就也有了求和之态。


到此,这才勉强分出了个高下。


随后北境提出,欲要以和亲来结盟,以示修睦,遂有六皇子成亲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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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朗气清,良辰吉日。


今日便是成亲之日。


酒楼茶馆、廊桥亭台,尽皆被人挤得满满当当,甚至某家垒砌的院墙上,都蹲了两个半大孩童,好奇地张望着街口与远方。酒楼老板今日能借此赚得盆满钵满,也是喜笑颜开,与酒楼内宾客呈递糕点吃食之际,也借机吆喝着:“二楼还有一处雅间!价格是贵了点,可风景开阔啊……待会儿成亲的车辇路过,定能瞧得到!”


见无有人应,老板搓了搓手,又笑道:“诸位若是实在囊中羞涩——几个人合伙拼一间也不是不行!”


此话一出,宾客中有几个人对视一眼,有些意动。


突兀间,却有另一道声音插入进来,语气温雅,“这雅间我要了。”


循声望去,一位年轻公子刚刚迈进酒楼。华服玉冠,容貌清俊,身姿挺拔,身后跟着三两个低眉垂眼的仆从,单瞧通身金贵气派,便不是寻常百姓家出来的普通人。酒楼老板顿时笑弯了一双眼,知晓自己定然又能挣得一笔,连忙迎上去,领人入座。


上了银桂糕与君山茶,都是价值不菲的吃食。正要离去,就被那年轻公子唤住了,问道:“这雅间当真能瞧见北境的车队?”


老板满面堆笑:“瞧得见瞧得见!公子放心!自城门口北境使团落脚的驿站起始,到都城正北的皇宫,期间三条主路交汇,就是咱们酒楼下面这个街口!”


见这位公子气质温润,不似难相与的脾性,老板便随意了许多,也扯了两三句闲话,“听闻北境女子貌美,能歌善舞,最是勾魂夺魄……咱们六皇子殿下当真是好福气!”


今日来此的多半都是为了看北境的姑娘,本意想着插科打诨,好让贵客开心些,未曾料到,此话一出,不仅面前的公子神色微妙,没有接这个话头,就连那几个仆从的眼神也陡然有些古怪。


老板便知晓自己许是说错了话,干咳一声,不再多谈,扯下肩头的净布擦了几下桌案,拱手离去了。



不相干的人走后,雅间氛围松缓了许多。


其中一个仆从顿时耷拉下脑袋,愁眉苦脸地劝道:“殿下,晚间就要成亲了,新妇今晚就能瞧见……偏偏这时候过来看北境车队,岂不是多此一举嘛!要是误了时辰,陛下那边也不好交代……”


容齐丝毫不把仆从的话放在心上,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目光往窗外瞧了两眼,一边温声反驳:“北境与启国信仰不同,对方不愿拜天地,我们也不愿拜狼神,车辇直接入皇子府,只需宴请宾客,无什么大费周章的繁琐闲事。——哪里会误时辰?”


话是这么个理儿,但多少还是有些不合规矩了,哪有人成亲当日不在府里待着、要出街提前见新妇的?仆从呐呐几声,还要再劝,却见六皇子殿下已将头撇了过去,一副不想再听的模样,只好低眉顺眼地住了嘴。



天色甚佳,早间的暖黄阳光平整地穿过雅间的开窗,落到面前的桌案上,将其规整地划分出明暗的界限。微风裹挟着糕点的香味萦绕在周遭,下方是走人过马的街路,抬目往远方瞧,能望见京郊的青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容齐惬意地眯了眯眼。


他其实并非什么不守礼节的脾性,在成亲之日出宫也着实冒险,或许会挨父皇训斥。只是自从北境欲要和亲一事传到中原,他便对这位要娶的女子有许多好奇,也有许多怜悯。


容齐心里清楚得很,启国与北境过往积怨已久,断然不会因为一个和亲的姑娘就对北境兄友弟恭。这次要他来娶这位和亲之人,也是因为他不喜政事,远离朝堂风波,更不喜拉帮结派,不会触及到国务要事。如此安排,若是北境诚心求和,也不会损害对方颜面;如若和亲之人是个打探消息的奸细探子,也无伤大雅。


只是,无论哪种情况,背井离乡、天高路远地从北境来到中原,周遭皆是看不懂的书,不认识的人,对那姑娘来说,委实是有些残忍了。


毕竟是之后要与自己携手余生之人,容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过来提前见一见为好。所谓面由心生,他虽然不参与朝中要事,却也不想自己之后的妻子是个难相与的。远远瞧上一眼,从对方的眼神动作、行为举止大抵窥其脾性。之后如何待对方,也算心中有个底。



正思索着,远处传来喧闹声。


乌泱泱的人群簇拥着一辆规格装饰明显不同于中原的异族马车缓慢挪了过来。车厢蓬盖由靛青油布与牛皮缝合而成,挂着银铃与晒干的香草。车窗并非如中原马车那般自下而上推开,而是如飞鸟展翅般向后侧张一道三指宽的缝隙,既能通风,又不至于减缓车马的奔行速度。


北境这次来的使者不多,护卫也就五六个人,各个眉眼深邃,发色泛棕,个头又大。艰难地维持着秩序,周遭百姓见了,纵使好奇,心头也不免发憷,虽然人挤着人,却也不敢离马车过近。有个半大孩童却是不惧,初生牛犊的脾气,仗着自己个子矮,如同泥鳅似的,从这些个护卫的胳膊下矮身钻了过去,贴近了马车的车厢。


眼见得灰扑扑的手就要扒住车厢侧面的车窗窗框,突兀间,从车窗的缝隙中迅疾探出了两根手指,指间夹着一块乳白的方糕——瞧起来像是牛羊奶制成的——恰到好处地塞到了那孩童的掌心里,阻挡住了对方要扳住车窗的势头。


与此同时,一道模糊的侧影也自车窗缝隙中一闪而过。


容齐离得远,又是酒楼二层,瞧不太分明,只能依稀看见对方带着面具,面具遮掩下唯独露出一双碧空如洗的双眸,浮光掠影地藉由车窗的缝隙观望了一瞬外界的景色,又重新隐没在昏暗的车厢内。


容齐微微一怔,回过神。马车已然过了酒楼下的拐角,朝正北行去。


看热闹的人群依旧簇拥往前涌动,试图在间隙中一睹芳容,那个拿了方糕的孩子却留在了原地,小心翼翼地捧着乳白的奶糕,舔了一口,许是尝到了甜味,眉开眼笑地又啃了几口,沾得满嘴都是。


容齐的目光落在这孩童身上,不由笑了一笑,心中轻缓,对这桩婚事也涌上了几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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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举办得光鲜亮丽,容齐却觉得乏善可陈。


王公权贵的宴会向来不会着眼于宴会本身,而是在于晚宴中出场的人物。出于礼节规矩,虽说、三公五卿没有缺席,但容齐与他们并不相熟,也没有实权,其余宾客也就大多敬两杯酒、客套几句,就各自寻了要结交拉关系的人闲谈。


容齐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脾性,如此也不觉得被冷落,反而乐得清闲。给自己倒了两杯酒,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今晚要见的人,猜测着对方的容貌与喜好,打发着时间。


待到肴核既尽、宴会散场,已是一个半时辰之后。


宾客零零散散地离去,几个仆从收拾着待客的主屋。这皇子府或许也就这一日有过如此多的看客。容齐简单吩咐了几句,便起身穿过长廊,朝寝屋的方向行去。


还未走到寝屋门口,远远地,就瞧见门前站着一个面生的北境人,身着仆从衣装,瞧起来还是个半大少年。容齐走得近了,这小仆便自行迎了上来,汉话说得磕磕绊绊,容齐努力听了半晌,才听出来大致的意思。


对方说他叫亚罗,随着北境车队来此,是北境主子的贴身仆人。


容齐觉得古怪,心道,姑娘家的陪嫁向来都是丫鬟,怎的北境就是男仆?也不嫌男女有别、当有所避讳?


暗自纠结片刻,他又自顾自地给新婚夫人找了合衬的理由开脱,想着莫不是北境民俗开放,又是天高路远地嫁过来,不管是搬运嫁妆还是生火做饭,男仆到底比婢女合用些。


如此想着,便将此事搁在了一旁。容齐摆了摆手,示意亚罗离开,继而往前走了几步,推开门,迈入寝屋之内。


寝屋的装饰与以往别无二致,只是向来素雅的青蓝帷幔被换成了明艳红绸。桌案上的红烛燃了半支,落下的烛泪凝固在了烛身之上。盛放糕点与瓜果的银盘未见碰过,唯有酒樽里的酒少了一多半,边上还搁置个空荡荡的酒盏。


而床榻的帷幔已被放下,只能从两侧烛光的映照下,依稀可以瞧见一个倚坐着的身影,影子朦朦胧胧地穿透帷幔,落到视野内。


北境人嗜酒,且多半不拘小节,这新婚的夫人不仅喝干了本要交杯的合卺酒,竟然还先一个人躺到榻上去了。容齐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新奇。取过桌案上的喜秤,缓步走到床榻前站定,没急着挑帷幔,而是思索了片刻,温声开了口。


“不知晓你会不会说汉话,但既然亚罗能说,想必你也是大抵能听得懂的。”


“我虽为皇子,却没什么势力。将来恐怕也就是去哪个州当个州君,享一方封地。此生所愿无他,惟愿寻个知心良人,宁静康乐地过完一世。”


“都城人多眼杂,又颇有规矩,不及北境自在,想必你也住不惯。若是有机会,或许我能将西北的封地求下来,既能远离朝堂风波,那处又与北境相邻,倘若你想回家省亲,也很是便捷。”


“你我今日初见,还不熟悉彼此,彼此又关乎启国与北境的关系,总显得不那么纯粹。但世间萍水相逢者众,知己更是难遇,夫妻好友也大多都是一朝一夕相处出来的。我不愿逼迫你什么,只同你做个承诺——你若真心待我,我也必定真心待你。”


这番话坦然且真诚,算得上是容齐的真心话。言罢,只见帷幔里的人偏了偏头,像是有些惊讶。容齐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也不知这番话能不能被对方听到耳中。等了好久却不见人答话。


……是在害羞?是不愿回答?还是喝多了酒醉得不省人事了?


容齐有些许茫然,手中喜秤向前,勾住帷幔的缝隙,将其往一旁挑起。鸳鸯纹路的艳红帷幔被缓慢拉开,显露出其后倚坐在床榻上的人来。


长发披垂,如树干般泛着深棕色泽,搭在微微敞开的前襟领口旁,露出半截锁骨,眉眼深邃,一双瞳孔在烛火的倒映下闪烁着靛青的光芒,没有丝毫醉意,明亮且直率地与容齐对视,鸦羽般的睫毛一衬,更是添了几分侵略性的美感。


容齐迷茫更甚,思绪混乱,酒楼老板那句“北境女子貌美,最是勾魂夺魄”的话陡然窜上心间。


他呆怔怔地愣了片刻,收回手,默默地将挑起的帷幔复又放落了回去,暗自琢磨道,貌美是貌美……可这、这、这怎么还有胸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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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离开北境时起,阿诗勒隼便心头恼火。


可汗营帐里出了个奸细,应当是前朝的余党,试图挑拨北境与启国的关系,让两国再度交恶。后被人察觉,这奸细便买通了边境的守卫,逃到了启国都城,隐蔽行踪。需要有人前去,将这奸细捉回审问。


恰到此时,正是北境与启国服软、正挑选和亲人选的时候。


阿诗勒隼原是大可汗的养子,鹰师部的首领。照理说,北境与启国和亲一事,怎么也轮不到他鹰师部出力。偏偏小可汗阿诗勒社尔自幼便与他不对付,又一向妒忌他处处压人一头,因此总试图要在一些事务上刻意刁难,好看他出丑。


这小混蛋遂在主营帐忍辱负重地将阿诗勒隼天花乱坠地夸赞了一通,又向大可汗提议说,如若要捉拿奸细,不如就借和亲一事让阿诗勒隼前去负责,定能万无一失。


期间又有可敦及其他小可汗的手下添油加醋,大可汗也不能拂了众意,再加上他也确实信任阿诗勒隼的缘故,遂就此安排了下来。


纵使事出有因、北境人心里也都清楚。可那小混蛋此后定会拿这件事出来说笑嘲讽,实是恼人。阿诗勒隼每日都在咬牙切齿地思索,待到事情了结,自己定要策马奔回北境,将对方好生揍上一顿,让那小混蛋也体验一把什么叫红白喜事的完整含义。


至于和亲一事,阿诗勒隼也做好了打算。


从前阿诗勒隼与边境的启国商人打过交道,说话弯弯绕绕不说,还得去根据语境猜测对方的言下之意,事后还不一定能做成买卖。前车之鉴,他也就觉得中原人也一贯都是这般德性,虽然事关两国的关系,但阿诗勒隼也不会让自己不痛快。威逼利诱,总会让这个所谓的六皇子配合便是。


只是他委实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温雅知礼,又将如此真诚待人的一席话和盘托出。一时间,阿诗勒隼心中一直萦绕着的偏见陡然消退了许多,就连烦躁的心情也好转了不少。


而容齐掀开帷幔后那副梦游般的见鬼神色自然也落入到了阿诗勒隼眼中。不免有些好笑,阿诗勒隼撑住床榻,抬起手臂,复又将帷幔撩开,上下打量了容齐一眼,道:“你且冷静点。”



阿诗勒隼却不知,这番动作需要倾身向前,肩部肌肉用力,锁骨与后肩线条更加明显,深棕卷曲的长发顺势滑落,一双泛青的眼瞳盯着容齐,便好似猛兽伏地,佯做攻击扑咬之态。危险与侵略般的美感更甚。


容齐呼吸一窒,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左手背在身后,在桌案胡乱摸索了一番,摸到了酒樽,将最后那点合卺酒倒了进了杯盏,慌不择路地一口饮下,这才给自己缓了一口气,道:“……我很冷静。”


阿诗勒隼 “哦”了一声,又问:“既如此,你为何要用我用过的酒盏?”


容齐手一抖,险些手中的酒盏丢出去,沉默片刻,勉强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回道:“这是合卺酒的传统,要么交杯,要么同饮,不然就是对天地不敬。”


合卺酒到底有没有这个传统,阿诗勒隼自然也不了解。但他瞧出容齐此刻的不自在,也就将喝酒的话题揭过。京城地广,奸细隐于市,捉拿审问一事恐怕也得需要启国配合,而若是有这位六皇子牵线搭桥,定能早日完成任务。


阿诗勒隼思忖一瞬,也便将自己要寻找奸细一事告知了容齐。容齐安安静静听完,神色也凝重了许多,道:“明日我会去禀告圣上。既是为了两国交好,圣上那处定然会同意。……此事可大可小,事成之前,只需不打草惊蛇便可。”



话已挑明,容齐的性子又着实贴合阿诗勒隼心意,阿诗勒隼心情颇好,拍了拍床榻,道:“明日之事明日再谈。过来睡觉。”


容齐又后退了几步,整个人都快贴到卧房的门框上了,也不去直视阿诗勒隼的双眼,只盯着对方耳侧搭下来的一簇发辫细长的辫尾,停顿了半晌,道:“……这不好吧。”


阿诗勒隼没琢磨明白这个“不好”是什么意思。北境人一向豪放,野外行军若是帐子不够,三五个人挤在一起睡觉也是常事。阿诗勒隼只当是容齐怕这床榻太窄的缘故,道:“你睡里侧,我睡外侧,定不会让你掉下去。”


容齐张了张口,艰难回道:“皇子府不止一个卧房,我夜间睡相不佳,怕扰了你。”


阿诗勒隼皱了皱眉,认真解释道:“便是有十个百个卧房,恐怕你今日也得睡在这里。——你可别忘了,今日是北境与启国和亲之日,千百双眼睛都盯着,首日就要分房而居,闹出什么谣言来,岂不是正合了那奸细的心意?”


容齐没话说了。


说不出是新娶的异族夫人是位男子更加震撼,还是他要和这位异族男夫人同床共枕更加震撼。恍惚间,他觉得历史的滔滔洪流摆在了自己的面前,义正辞严地托付给了自己一个伟大的重任:要么此刻去和阿诗勒隼睡觉,要么背负上“令启国和中原再兴战事之罪魁祸首”的永世骂名。


容齐虽然没有希求过流芳百世,但也不愿看到某日自己罄竹难书。犹豫许久,终还是一步步挪回了床榻旁。


阿诗勒隼道:“别压着我发辫,好不容易编好的。”


容齐“嗯”了一声,将外袍脱了,翻身从阿诗勒隼身上越过,到床榻里侧,将自己摔到方枕上。红烛恰在此刻燃尽,屋内光芒闪烁一瞬,陷入一片昏暗。


而昏暗之中,视野受限,其他感觉便尤为明显。容齐能感受到身侧的床褥微微凹陷下去,继而被褥被阿诗勒隼一卷,妥帖地搭到了容齐肩头。带起的风裹挟着阿诗勒隼身上的草木香轻轻吹拂过来,分明带着清爽的凉意,却让容齐觉得脸热。


他缩了缩脑袋,将脸埋在了被褥里。



与容齐不同的是,北境人自古时候起,就擅长夜间狩猎,天生视力极佳。因此,阿诗勒隼能清楚地在昏暗中瞧见容齐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与表情。也是离得近了,阿诗勒隼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六皇子长得确实周正温雅,像是春日草原高空挂着的大团白云,明亮却不刺目,单是瞧着就心生愉快。


就是身型单薄了点。阿诗勒隼想,感觉一只胳膊就能揽住腰似的。


-


各自心怀鬼胎图谋不轨地睡了一夜。


容齐醒时,阿诗勒隼已经起了,没有出屋,而是隔着打开的窗户,半倚半靠在窗框上,与屋外的亚罗吩咐事情。


说的是北境话,容齐听不太懂,异族的语调不似汉话顿挫,而是几近如泉水流淌,顺滑且清澈,尾音微微下压,乍一听去,竟好似祈祷时的念语。晨光蒙在阿诗勒隼的脸侧,睫毛在光芒中抹出明晰的阴影。阿诗勒隼依旧没有束发,或许对北境人而言,散发垂腰才是彰显野性与不羁的礼仪。


心中微动,容齐不由多瞧了几眼。阿诗勒隼敏锐地注意到了容齐的目光,回过头来,问:“分明醒了,为何不起?”


也不知怎的,容齐突然鬼使神差道:“须得你伺候穿衣,方能起。”


方一说出口,容齐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心头懊恼不已。这是启国婚嫁的传统,新婚夫妻首日房内不配奴仆侍女,而是要新妇帮忙伺候穿衣梳洗,以示对夫君的心意。虽说二人如今确实是和亲不错,但阿诗勒隼那处是事出有因,又并非当真是什么新妇,容齐此番话,着实是孟浪了。


偏偏阿诗勒隼不为人处世大开大合得很,又根本不知启国民俗,只当是中原服饰多重繁复,一人无法整理得当,才有容齐让他过来帮忙穿衣的这番话。他偏了偏头,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将容齐搁置在榻边桌案旁的衣袍拿了过来,道了声:“娇贵。”


后抖了抖衣物,示意容齐起身。


容齐不想承认自己方才被美色熏了心,顺势将手臂穿过衣袖,扯开了话题,“你们方才在聊什么?”


阿诗勒隼道:“仍是有关奸细一事。——让亚罗去市坊京郊打听打听,看看最近有没有行踪古怪的北境人。”


容齐想了想,就问:“那奸细逃来启国前,可有受伤?”


阿诗勒隼道:“背上被砍了一刀,估计伤口不深。”


容齐想了想,提议道:“既是背部受伤,若要涂抹药膏,独自一人定然无法施行。北境人发饰服装与中原也大不相同,再加上衣食住行……或许酒楼药铺、裁缝梳栉,都可问上一问。”


阿诗勒隼有些意外地瞧了容齐一眼,依言吩咐亚罗下去。



着衣梳洗之后,容齐也出了门,进宫面见圣上。


和亲之人是男子一事,若要细究,定然是瞒不住的。容齐只寻了个委婉的说法,称北境人谈婚论嫁不拘男女,才有此次和亲的乌龙事。奸细一事也对圣上详细告知,希望圣上应允协助捉拿。


至于阿诗勒隼的真实身份,容齐想了想,还是替人瞒住了,毕竟鹰师部特勤几乎相当于一郡的君主,留这么一个大人物在都城,恐怕奸细还未捉到,就得先将阿诗勒隼扣住审问一番了。


好在圣上开明,并不是为了一口意气不顾大局之辈。虽说北境寻个男子过来和亲有欺瞒之嫌,但和亲一事本就是对方服软的结果,两国若是要交好,且需看贸易往来与之后的长久态度,至于和亲的具体人选如何,并不是决定性因素。


便下了令,着都内兵卫与北境使团互通奸细讯息,共同捉拿,并允六皇子容齐前去督管衡定。


要是将都内都风风火火搜查一遍,不知道要动多少达官显贵的铺子,容齐小声道:“父皇,儿臣连都城几条街几道巷都不清楚呢,哪里干的了这事。”                                                                                                                                                                  


圣上知道这儿子不喜欢参与都城事务,但又端详了一番容齐的神色,窥出来了几分别样的含义,遂问道:“昨日成亲之人是不是你?”


容齐回道:“……是。”


圣上又问:“你对这门亲事满意吗?”


容齐沉默了一瞬,想到阿诗勒隼,又有些不自在,半天,斟酌着回道:“……还算满意?”


圣上便摆了摆手,“滚滚滚,就这么定了,民间百姓还知道娶媳妇儿给岳父杀头猪呢!哪有你娶新妇不替娘家干活的!”


容齐理亏,默默无言,退出了殿外。


-


奸细隐藏的地点很快就有了眉目。


反倒是容齐,起初两日还会领着都内兵卫兴师动众地露个脸,再过几日,就越来越深居简出,全仰仗阿诗勒隼带着亚罗出门寻人,自己只肯隐在幕后出谋划策。


北境人一向都是如何张扬如何做事,譬如那达慕大会,不论强弱,人人都想参与其中,好彰显自己的勇武气力。阿诗勒隼觉得新奇,就问容齐:“瞧你也不是愚钝之辈,怎么不肯显露风头?”


容齐正在观望着院里的仆人搬运酒坛,自从瞧出阿诗勒隼爱饮酒,遂将市面上的好酒都搜罗了几坛,好让阿诗勒隼尝尝。乍一听到阿诗勒隼这番话,他摇了摇头:“显露风头易招惹是非,或会被认为有与太子兄长争夺皇位的想法,届时麻烦得很。”


阿诗勒隼更是不解:“便是争夺皇位又有何不行?能者居之,也是为苍生黎民有个好君主。”


容齐知道阿诗勒隼是什么意思,笑道:“我与父皇母后亲近和睦,与兄弟姐妹也是感情甚笃。若我与他们关系冷淡,或太子兄长愚钝不堪为君,争一争这皇位也无妨。然而太子贤明,与我兄友弟恭,再争这位子,不过是徒损情义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再者言,一国之君,一州之君,一城之君,都是为民请愿,又有何不同?居庙堂之高不一定能下听民意,处江湖之远或许还能切身实地为百姓谋些好处。”


阿诗勒隼难得哑然,又觉得惊异,眼中似有光芒闪动,深深凝视了容齐半晌,恍然叹道:“对……你说得对。”


一壶桃花酿先行被装到酒樽中呈了过来。容齐将其接过,给自己斟了一杯,正要给阿诗勒隼再斟一杯,就听得阿诗勒隼又惋惜道:“可惜了。”


容齐不解,问:“可惜什么?”


阿诗勒隼瞧他一眼,饮尽杯中的桃花酿,“你若是能跟着我回北境就好了。”


容齐一口酒呛住,咳了个面红耳赤。



又过一旬,奸细从近郊邬河的一艘破旧渔船上被捉拿归案。


捉到了要捉的人,阿诗勒隼便需要回北境复命。他是鹰师部的首领,部落内仍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定然也不可能当真以和亲之人的身份长久留在启国都城。


容齐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虽然有些不舍,却什么也没说。


众人都以为那和亲来的北境姑娘留在了皇子府,知晓北境使团要走,皆意兴阑珊。来时的北境车队浩浩荡荡,去时的车队却无人问津,只有几个零散无事的闲人在路上停住了脚步,议论着异族人的样貌。


驿站的马早已喂得皮毛油光水滑,时不时踏地嘶鸣,只待启程。


阿诗勒隼吩咐人将奸细反绑扣在囚笼内,又朝都城的方向望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怕徒增忧思,容齐没有来送行,只是让皇子府内的奴仆帮忙搬运路上要用的衣食,顺道也将还没喝完的酒带给阿诗勒隼。


这让阿诗勒隼有点郁闷,整理马缰的时候,低声问亚罗:“鹰师部的事务需要忙几日?”


亚罗算了算,道:“春狩三月,那达慕大会初夏,都需要特勤参加,秋冬若是牛羊肥壮、没有雪灾,便能闲下来了。”


阿诗勒隼不满地“啧”了一声。



铜铃声响,车队起步。


自城郊驿站往西,过三里绕过一处湖泊,再往北便是通往北境的主道。只是,还未行出二里,便听闻车队之后,又有阵阵马蹄声传来,哒哒作响。


朝后望去,只见三辆马车徐徐驶来,装潢古朴典雅,后跟着一列护卫,各个持刀佩剑,目含煞气,不似普通富商家养出来的私兵。


阿诗勒隼似有所感,打量了后方的车队两眼,抬手,令北境车队放缓了速度。不多时,两方车队便并行于路。阿诗勒隼将缰绳一甩,驱马到最前方的那辆马车旁侧,问道:“不是不来送我吗?”


马车车窗微响,一人眉眼含笑,将帘子掀开。


正是容齐。


 “莫非不是你说的要我随你回北境?”眸色有狡黠之意闪过,只听他徐徐说道:“皇子成家,便可有封地。我昨日向圣上要了泰州,今日就是前去任职之日。”


泰州位居西北,与北境只有一道城墙相隔,与鹰师部更是只有半日的路途。此次容齐求取泰州封地,所求为何,二人心中都清楚。


阿诗勒隼扬声笑道:“若是哪日你我怄气了,可莫要关城门!”


晨光沐浴下,暖金的阳光在阿诗勒隼身上流淌,发尾随着微风浅浅拂动,深邃眉目带着笑意望过来,其中的欢喜与热烈溢于言表。


容齐怔怔望着阿诗勒隼,半晌,才回过神来,默默嘀咕道:……单凭这张脸,那也不能怄气啊。


-


END


情人节快乐w

求小红心小蓝手拜托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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